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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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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几日夜的辛苦跋涉,两人都已筋疲力尽,累得不成样子。张二蛋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问阿麦道:“伍长,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军中?”



    阿麦看一眼远处还有些熟悉的山林,说道:“快了。”

    张二蛋闻言一愣,脸上一下子涨得通红,面红耳赤地转回了身,似乎还觉得不够,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在地上坐了下来。



    阿麦笑了笑,不再看张二蛋,转身钻入了那片有些杂乱的山林,七绕八绕地来到一棵参天大树前。还是那棵树,只不过几个月前这里还是郁郁青青的,而现在只剩下了一树的白。阿麦看着面前的树,平缓了下跑得有些急促的呼吸,然后一步步走到树下,扶着树身缓缓地跪了下来。



    “爹爹,妈妈,你们还好吗?”她用额头轻轻地抵在树身,喃喃自语,“阿麦来看你们了,阿麦还活着,好好地活着……”


    这里是父亲初次来到这个世界的落脚之处,三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就是在这个地方,他突然从半空中坠落,在撞断一根枝杈之后落到了这片土地上。短暂的迷茫过后,他把随身带的一些东西埋入了树下,然后从这里走出了这片山林,开始了他的另一段人生。



    也是这里,已经名满天下的父亲把所有能象征他身份的东西又埋入了树下,然后脱下铠甲和相知相爱的母亲归隐山林。

    阿麦挖得更加小心,到后来几乎是用手在挖,终于把一个个头巨大的背囊从土中拽了出来。由于埋藏的时间太久,背囊的颜色已经变得稍有些暗淡,可布料却不知是何种材料制成的,质地却相当细密结实,埋入地下已有三十余年,竟是没有一丝腐烂的迹象。这背囊的形状也甚是奇怪,非但囊体超乎寻常地巨大,而且外面多了鼓鼓囊囊的小袋,似是专门为了分装不同的物品。这还不是更怪异的,更怪的是这样一个大包,竟然找不到扣子绳索之类,带子倒是有一些,不过却被一些似玉非玉似金非金的东西扣着,看来根本不是开背囊用的。



    这样古怪的背囊,即便落入寻常人手里怕是也不知从何处打开,到最后也只得割破了背囊了事。可惜,阿麦不是寻常人,这个外人看来古怪的背囊也是父亲留下来的,上面有着母亲费了半天力气也无法仿造出来的拉链。她以前虽不曾亲眼见过,听却是没少听过,所以,她知道该如何打开这个看似古怪无比的背囊。



    背囊里东西很多,千奇百怪的模样,太多的东西阿麦都不知道怎么用,只知道那是父母从他们的时空里带过来的东西。她小心地翻了翻,找到了上次曾见到过的那本笔记,纸张已经有些发黄,打开,父亲熟悉的笔迹跃然纸上。



    阿麦觉得眼圈又有些热,连忙用手背擦了擦,把笔记塞入怀中,然后把那似乎还残存着父亲气息的东西重新放好,拉上拉链之前犹豫了一下,又把一柄怪模怪样的匕首拿了出来绑到小腿上,这才把背囊整理好重新埋入树下。张二蛋还在林子外等着,阿麦不敢久留,掩盖了一下雪地上的痕迹后,用额头轻轻地抵着粗糙的树身静立了片刻,然后一咬牙就转身离去。



    林外的张二蛋已经等得有些心焦,久久不见阿麦出来,生怕她遇到什么危险,想要进去找又怕遇到尴尬,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就见阿麦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张二蛋红着脸迎了上去,想要问句怎么这么久,可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阿麦从地上抓起把雪擦了擦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歇够了没有?歇够了我们走吧,从这里往东北,咱们走小路,没几天就能回营里了。”



    张二蛋看出阿麦眼睛有些发红,似是哭过了,心下有些奇怪,想问却终还是忍住了。他听阿麦如此说,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从地上拿起行囊来,又把阿麦身上的包袱拿过来背到自己背上,默默地转身往前走去。



    阿麦愣了下,眉头皱了皱,猛地从后面向张二蛋身上扑过去,一下子就把他瘦削的身体扑倒在了地上,把他的胳膊反剪过来死死地摁住。



    张二蛋一惊,不解地回头看着阿麦,“伍长?”



    阿麦用膝盖压住他的身体,一手拔出刀来逼到他的颈上,狠声说道:“张二蛋你给我记住,我是你的伍长,以后还会是你的队正、你的将军。你可以把我当兄弟,但是你不能把我当女人,现在不能,以后也绝对不可以!”



    张二蛋脸上已经憋得通红,有些急切地解释道:“我没有,伍长,我没有!”



    阿麦冷笑,“没有最好,不然我就在这里杀了你灭口,你别以为我会狠不下心来杀你。”



    张二蛋怔了怔,倔脾气随即也上来了,怒道:“你要杀就杀,你当我怕死吗?我张二蛋既然说过了你是我的伍长,你就永远是我的伍长。如若不肯信我就干脆杀了我!”



    阿麦瞅了张二蛋半晌,却突然扑哧一声笑开了,然后松了手,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看着张二蛋笑了起来。张二蛋被她弄糊涂了,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残雪,气呼呼地看着阿麦。



    阿麦笑完了,看张二蛋还满面怒容地瞪着自己,冲着他伸出了手,笑道:“拉我起来。”



    张二蛋愣了下,心里虽然还怒着,不过还是伸出手把阿麦从地上拽了起来,阿麦就势用肩膀撞了撞他,笑道:“好兄弟,我就怕你不经意间把我当成女人,我的身份要是在军中泄露了,等着我的就只能是死了。”



    “我不会让你死!”张二蛋气呼呼地说道。



    阿麦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把自己的包袱从张二蛋身上解下来背回到自己身上,说道:“就怕你会不小心露馅,如果刚才不是把我当女人,你干什么要替我背包袱?”



    “我——”张二蛋噎了下,脸上有些红,刚才他下意识地去替阿麦背包袱,心里倒真的是因为觉得她是个女子,想替她减轻些负担。



    阿麦自嘲地笑笑,“以后不用这样,我自己都没把自己当女人,你也不用。”她转过身目光冷冽地看着张二蛋,正色说道,“这是最后一次,幸好这里没有外人,也就算了。但如果在军中,要是再有一次,即便是好心,我也会杀你灭口的。二蛋,你记住,不管我是否忍心,我都会毫不犹豫地下手,就像那日在豫州城对那两个北漠侍卫一样。”



    张二蛋看着阿麦片刻,默默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两人一路向东北而行,走到后几日干粮已经吃尽,只好在林中猎些不曾冬眠的小动物来充饥。阿麦倒是有心想去掏个熊窝弄两只熊掌尝尝,可一看到张二蛋那小身板也就死了这份心思。山中小路本就难走,再加上越往北走积雪越厚,两人在这雪山里走得甚是狼狈,上坡爬下坡滚,算得上是连滚带爬,等到达江北军的势力范围时已经是正月十三,离上元节不足两天。



    江北军的巡逻部队在雪地里发现了狼狈不堪的阿麦和张二蛋两人,听阿麦说是商易之身边的亲卫,出来执行任务时迷了路,便急忙把消息报到了商易之所在的云绕山。云绕山上的回应很快,阿麦和张二蛋还在巡逻队的木屋里抱着碗喝热汤的时候,云绕山上派来接他们的人就已经到了屋外。



    木屋门口那又脏又硬的棉帘子突然被人撩开,一个身材高大的江北军军官大步地跨了进来。阿麦把碗里的热汤喝了个底朝天,刚把碗从脸上放下来就看到门口那个军官,一下子也愣住了。



    “阿麦!”军官叫道,低哑的声音里明显地压抑着激动。



    阿麦双手还捧着陶碗,怔怔地叫道:“唐大哥?”



    唐绍义急忙上前几步把阿麦从地上拽了起来,看着明显瘦了不少的阿麦,忍不住有点眼圈发红,用力握了握阿麦的肩膀,低声说道:“又瘦了。”



    阿麦肩上的箭伤还没有好利索,被他这样一捏还是有些痛,不过她却不想说与他知道,于是只是咧了咧嘴,笑道:“就是饿了几顿,等吃回来就没事了。”



    唐绍义微微笑了下,眼中还是闪过一丝疼惜的神色。阿麦觉得有些别扭,故意岔开话题问道:“大哥,你不是在西胡草原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唐绍义的大手终于从阿麦的肩膀上拿开,笑道:“自然是回来过年,怎么?难道你还盼着大哥留在西胡过年不成?”



    “哈哈,阿麦,你铁定还不知道,唐将军这次可给大家带回来了好多年货。”张生不知什么时候跟在后面进来了,一脸笑容地说道,“可惜你回来得有些晚了,好东西都让兄弟们吃了。”



    阿麦和张生打了个招呼,然后高兴地看着唐绍义,惊喜地问:“大哥,你升为将军了?”

    阿麦带着张二蛋出豫州城后先向西奔了几十里,然后又突然折转向南而走。临近傍晚,天空中撒的雪粒子渐渐变大,到后来竟然飘起了鹅毛大雪,把路上的痕迹遮得一丝不露。再加上天色渐黑,豫州追出的骑兵丝毫都没查到阿麦的踪迹。



    阿麦与张二蛋两人先是在一个小村庄里换下了北漠侍卫的装束,然后一路上时而向西时而转南,不几日就进入乌兰山脉南段。进入山地,骑马已是难行,阿麦干脆舍弃了马匹,用两匹马从山间猎户那里换了些食物,又问清了去汉堡城的路线,直接从乌兰山系中穿向汉堡城北。


    “两个兄弟的尸体已经被抬回府里,身上的军甲都被扒了,据城门回报,有两人诈做元帅有令,已经骑马出城。”侍卫答道,见常钰青一脸寒意,又小心地补充道,“已派人追去了。”



    “追不上了。”常钰青说道,他抬眼看向西方,咬牙低低念道,“阿麦,阿麦,好你个阿麦!”只听啪的一声,他手中的马鞭已然成了两段。


    张二蛋一直不解阿麦的意图,不过他向来敬佩阿麦,只道她这样绕远是为了躲避开北漠的追兵,所以连问也不问便跟着阿麦走。两人又在山间滚爬了几日,等到达汉堡城北几十里外的山林时,已是南夏盛元二年的最后一天,正当除夕。


    张二蛋傻傻地笑了笑,说道:“经咱们这么一绕,鞑子累死也追不上咱们了。”


    “不用,”阿麦笑了笑,从身上的包袱里掏了个馒头出来扔给张二蛋,笑道,“你先啃着,我去去就回。”见张二蛋仍欲跟过来,阿麦又停下来,看着他无奈说道,“我只是想去方便一下。”

    阿麦点了点头,看了张二蛋一眼,突然从地上站起来说道:“你先在这里歇会儿,我去前面看一下。”



    张二蛋闻言,只当她要去前面探路,急忙说道:“伍长,还是我去吧。”

    侍卫低声答道:“那女人跑了,队里的两个兄弟全都被害。”



    常钰青正翻身上马,闻言动作一滞,身体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才坐到马上,再抬头时眼神已是冷若冰霜,寒声问道:“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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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常钰青见他面色沉重眼中暗含悲愤,料到有事发生,接过缰绳随意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棵树,她找了好久,只凭着父母生前一些只言片语的描述,她在乌兰山中寻找了几年,终于找到了这棵树。然后又在这里,埋藏下父母仅存的遗物。



    一颗颗大粒的水珠滑落到地上,把松软的雪砸出极浅极浅的坑。她的身体蜷缩着,平日里那总是挺得很平的肩膀微微颤着,手用力地抓了树身,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已出青白之色。



    一切都无声,就连风都似乎在这一刻停住了。


    阿麦就静静地跪了半晌,然后直起身来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冲着树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说道:“爹爹,我得借你的宝贝用一用了。”说完便用手拨开树下的积雪,拔出腰间的刀用力地在地上挖起来。



    现在虽是严冬,幸好树下的土多是松软的腐土,冻得倒不是很硬。阿麦挖了一会儿,便已能看到土中露出那抹灰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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