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惊变
姥姥?她从来没有见过姥姥,所以母亲的恐吓对她没有什么威力。
父亲听了总是笑,然后就用眼角扫着母亲,拖了长音地念道:“女大不中留哦——”
下身突地蹿出一股热流,有些黏湿,她想可能是月事来了吧,她十五岁才来的初潮,正好赶在生日的前两天,母亲当时还笑她,说这倒是真算成年了。可自从那场变故以后,她的月事就极其不准,经常是一年半载地才来一次,而且量也很少,基本上一天就过去了。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这样更好,她一直是扮了男装的,这样没有月事反而更加方便起来。
阿麦用力地掐了掐手心,让意识清醒了些,数了数身上仅剩的一些钱,然后去布店里买了些白棉布,又买了里面换洗的衣服,拿着便去了客栈。这个战乱的时候,客栈里的住客很少,她又穿了身戎装,所以掌柜对她的态度极好,很快就把她要的剪刀针线之类的拿来了。
阿麦关了门,清理了一下下身,然后开始用厚实的白布缝制紧身坎肩。
第二天,等月事干净了,她又向小二要来了热水,很认真地擦拭身体,她擦得很认真,知道这次擦完了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净完身后,阿麦换上了新缝制的坎肩,然后把下身的内衣也换了,这才又重新把外面的军装穿好,开门出去。
回到城守府,里面正乱作一团,原来是豫州守将石达春自杀了。
商易之被人喊来的时候,豫州军中的将领已经跪满了一地。石达春被几个手下死死地抱住了,手里的佩剑也被人夺了下去,正瞪着通红的眼睛怒喊:“放手,你们给我放手。”
那些将领哪里敢放手,只是把他的胳膊抱得更紧,哭喊道:“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您想开些啊!”那些跪在地上的将领也是哭着连连磕头。
商易之寒着脸进来,起脚就把跪在门口处的一名校尉给踹开了,厉声骂道:“哭他妈什么哭!”
屋里的哭声一顿,众将闻言都转过头来看商易之,就连一直挣扎不止的石达春都停了下来,愣愣地看向商易之。
商易之看了看披头散发的石达春,视线又在屋里慢慢地转了一圈,寒声说道:“都给我出去。”
屋里的人都僵了僵,有些性子软弱的人身子晃了晃欲起身退出去,可大部分将领都是脾气犟直的,一个个梗着脖子杵在那没动地方,有的还很挑衅地歪着脑袋斜看商易之,心道这是我豫州军的地盘,你一个青州的守将凭什么来这里发号施令,就算你老娘是公主又能怎么样?爷爷这官职是提着脑袋杀出来的,还怕你给我小鞋穿?我们将军让着你那是不想和你这小白脸一般见识,你少来蹬鼻子上脸的,以为我们豫州军就好欺负了。
商易之和那个黑面大汉对了半天眼,气得冷笑起来。他商易之是谁?他人生的前二十年都是京都那个大坑里度过的,那里最多的是什么?就是官!官最擅长的是什么?就是眉来眼去!那些人向来都是话只说三分透,剩下的全靠你自己去琢磨,琢磨什么?不就是琢磨他的一个眼神是什么意思,琢磨他的一个看似无意识的动作的意思吗?
他从三岁的时候就知道办事得看父亲的脸色,说话得看母亲的眼色。就这黑面汉子的眼神,就差举个牌子上面写着“商易之你就是个纨绔子弟”了!他商易之能看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笑话!
商易之怒极反笑,嘿嘿地冷笑两声,看着那黑面大汉的眼神又寒了两分。
石达春虽然自己不想活了,可却没想让部下也跟着他一起不活了。黑面大汉不知道商易之这位少爷的厉害,可他不知道并不代表石达春不知道。石达春稳定了一下情绪,对着一屋子的部下沉声说道:“你们先出去。”
“可是……”
“出去!”石达春的语气也透露出严厉,那些豫州将领不敢违抗他的话,只得一一从地上爬了起来,往书房外退去,临走的时候还有人不放心,把石达春的佩剑也不露痕迹地顺了出去。
石达春看在眼里苦在心里,嘴角忍不住挂了丝苦笑。
商易之脸上的怒气却意外地消散了,只是淡淡地看着,等屋里终于空下来的时候,他脸上竟然还带了些笑模样,勾着唇角站在书案前看石达春留的血书。然后用手拿起那张血书冲着石达春抖了抖,似笑非笑地问:“就这张纸能抵我南夏三十万将士的性命?”
石达春面色一恸,嘴唇抖了抖,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商易之冷笑一声,寒声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和你说什么废话了,我只有三句话:其一,靖阳三十万边军被灭不是你石达春一个人的责任,你没有那么大的脑袋,也顶不了那么大的帽子;其二,作为一个军人,他只能死在一个地方,那就是沙场,而不是什么狗屁书房;其三,如果你还想死,我不拦你,可你得把你那伙子亲信一起弄死,然后把豫州军安安稳稳地交到我手里再去死!”
说完,商易之一拂衣袖就出了书房,只剩下石达春一个人待在了那里。
阿麦回城守府的时候正好赶上商易之寒着一张脸从石达春的书房里出来。她远远地就看出了商易之面色不善,下意识地转了个身往旁边的小路上避过去,可还没走两步就撞上了徐静。
徐静惊讶地问:“阿麦,你怎么又回来了?”
阿麦心中叫苦,冲着徐静挤眉弄眼地示意他别认她,可是已经晚了,商易之从背后认出了她,并停下了脚步,目光如炬地往这边看了过来。
“将军。”徐静叫道。
阿麦也只得无奈地转回身来,低着头垂着眼帘极其恭敬地叫了一声:“将军。”
商易之目光一寒,冷声问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阿麦慌忙将双膝一屈跪倒在地上,垂首说道:“昨日阿麦糊涂,请将军恕罪。鞑子犯我国境,阿麦身为南夏男儿,怎能为图一己之安危而临阵退却?阿麦想明白了,从今以后便誓死跟随将军,鞑子一日不灭,阿麦一日不离军营!”
一段话说得不仅商易之愣了愣,就连徐静都怔住了。过了片刻,商易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了后走近了阿麦跟前,和颜悦色地问道:“你真决定了要跟随我左右?”
“是!阿麦誓死追随将军!”阿麦大声说道。
商易之突然抬脚往阿麦肩上踹了过去,一脚就把阿麦踹倒在了地上,他看着阿麦,冷声问:“你当我青州军是什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阿麦倔犟地和他对视,咬牙说道:“没有,阿麦昨日是糊涂了。”
商易之盯着她,忽地笑了,往后退了两步,掸了掸衣角的灰尘,轻笑道:“那你现在是真要从军?”
阿麦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商易之说道,又吩咐身边的亲卫,“张生,你带阿麦下去,让李副将把她编入步兵营。”
徐静一愣,欲开口替阿麦说句话,可一看商易之的脸色又把舌尖的话压了下来,显然商易之现在心情很不爽,阿麦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真真是倒霉到家了。
阿麦本已在商易之的亲卫队里混了不少日子,现在突然被编入步兵营,而且是做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兵,明摆着就是遭贬了,再加上步兵本就属于最辛苦的兵种,战争眼瞅着就在眼前,商易之把阿麦编入步兵营,分明是想让阿麦去送死了。
一路上,就连张生都有些同情阿麦了,反倒是阿麦一脸的平静,只是低着头跟在张生后面走路。
从前几天开始,商易之就下了军令在豫州周边村镇招募新兵,这几日已然招了不少青壮年。如果是平时招募新军,必然把新兵独立编营以便受训,可如今战事紧张,再没工夫单独训练新兵了,只是把新兵打散了插入到老兵中去,以练代训了。
那李副将也是个不爱费事的主,见将军派亲卫送了阿麦过来编入步兵营,也没多想就把阿麦交给了他手下的军官,他手下的军官又把阿麦交给了他的手下。于是乎,阿麦这样被一层层地分下去,终于在青州军步兵营第七营第四队第八伍落了户。
阿麦看着自己军籍牌上的那几个数字,低低地念了一遍:“青一七四八,青一七四八,请你去死吧?请一起死吧?”阿麦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这数,还真是他妈的吉利啊!
同时和阿麦编入第八伍的还有一名叫张二蛋的新兵,个子比阿麦矮了足足有一个头,细胳膊细腿小细腰,往那儿一站跟根麻杆儿似的,有他在旁边衬托,阿麦非但没显得单薄,反而有了点高大魁梧的味道。
阿麦的伍长是个三十来岁的壮汉,长得不高,却极粗壮,阿麦和张二蛋两个人的腰加起来都赶不上人家的半个粗。他斜着眼睛瞥了瞥面前新分过来的两个兵,别着脸往地下狠狠地吐了口唾沫,骂道:“他奶奶的,豫州的水土就能长出这样的玩意儿?怎么都跟猴一样啊!”
他话音一落,旁边的那些老兵哄笑开了,看笑话似的看着阿麦他们。
阿麦一脸漠然,微垂着头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张二蛋脸色却涨得通红,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惹伍长,只能隐隐握紧了拳头。
看着她一脸困惑的表情,他无奈,转过了头不看她,只是小声说道:“让你别叫就别叫了,笨蛋!”
再后来,他突然因事要离开,和她讲好了等她十五岁及笄的时候回来娶她。她便等着,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那么久,她整天地跟在母亲屁股后面,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问她生日怎么还不到,陈起哥哥说了等她十五岁就回来娶她。
他脸上闪过可疑的红色,忙坐直了身子,用手抵在她的额头把她凑近的脑袋推开,无奈地低声说道:“真是个笨蛋!”然后又转过身看着她,咬了咬下唇,轻声说道,“阿麦,以后不要管我叫哥。”
她不明白,她都叫了他八年哥了,为什么以后就不能叫了呢?
母亲被她缠得直翻白眼,转了身吼道:“麦穗!你给我老实地待到二十再嫁人吧!十五你就想给我嫁人?你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要是敢说这话,你姥姥能把我的皮都打熟了!”
她的十五岁终于到了,他没有失言,他回来了,同时也带来了一群杀手。
她是想忘了啊,为什么偏偏忘不掉?母亲说不要她报仇,母亲说只想让她活下去,没有仇恨地活下去,快乐地活下去。母亲说她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可是,这样的她,还能有幸福吗?
那天的情景她永远不会忘记,甚至在开始的两年里,她只要闭了眼就能看到那个场景,刀光剑影,火光冲天,母亲凄厉的喊声就在耳边响着,她说:“阿麦,快跑,往后山跑,你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阿麦握紧了拳头,用力地咬着牙关,生怕自己就在大街上发起疯来。已经过去四年了,可是那些情景为什么还历历在目?火焰的温度、乡邻的喊叫,甚至连空气中的血腥味都还能闻得到,她知道,那是父亲体内流出的血。
她凑近了他的脸,一本正经地问:“哥,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啊?”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脸缓缓地低了下来。她突然想起来父亲经常避着他们和母亲做的事情,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突然问道:“哥,你是不是想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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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用手抓下她的手指,却没有松开。
石达春觉得正是由于自己对于军情的错误判断才导致了靖阳边军的战败,导致了三十万南夏男儿的殒命。他在书房里瞪着眼直直地坐了一夜,天亮后用剑削破手指留下了一封血书,然后打散头发遮了面以表示死后于地下也无颜见先人,之后就把佩剑抵在自己的身前,打算一死谢罪。
也是石达春命不该绝,正在这个时候,守在书房外的亲卫由于一直没等到石达春喊人进去伺候,心里有些奇怪,忍不住从窗户缝里瞄了一眼。这一眼下去可把那个亲卫吓得魂都掉了,一急之下也顾不上什么冒犯不冒犯了,一脚就踹开了书房的门,往石达春身边扑了过去,上去就把剑给抓住了。
石达春的剑已经刺下去了,见被亲卫抓住了,红着眼睛怒道:“放手!”
那亲卫岂敢松手,一边死命地往外夺着剑,一边哭喊道:“将军!将军!您不能啊!”
亲卫空手抓剑,锋利的剑锋立刻便嵌入了他的手掌之中,鲜红的血顺着剑身流下来,与石达春腹部冒出来的鲜血混杂在一起,一时艳丽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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